MAETH

夭亡之心

树林里夭亡的男孩，埋葬在成堆被扯碎的裸体画册下。

墙上的灰白圣母画像永远低垂着眉眼，在约翰康斯坦丁每一夜的噩梦里她都安静地挂在墙上，在肮脏发黄的壁纸背景上流下血泪。

他很早就醒了，在糟糕的圣诞节凌晨，楼下某辆混蛋警车响个不停，红蓝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在睁眼的瞬间把他从宿醉的梦魇里拉回现实。他从床上挣扎爬起，从躺在地上的风衣口袋里找出一根香烟。

微明的红点在漆黑的卧室里一明一暗，他觉得自己的肺叶像是老旧的旋转着的风扇，落满尘埃的扇叶缓慢地轰轰作响，却仍驱动着满屋令人生厌的毒雾不停旋转，直到搅得满室漆黑。

烟灰粘上旧毛毯，他笑了，起身拿起衣物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动着驱走冰冷的晨寒。

圣诞节勾不起康斯坦丁什么美好回忆，圣子降临拯救人间？还是家人一起围坐在堆满礼物的壁炉边上？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谢莉尔会在那天跑到她某个新交的男朋友家里去，叔叔和婶婶偶尔谈论起下个圣诞节他们能不能摆脱两个麻烦的小鬼安安心心地继续过日子，还有电视和广播里那些烦人的圣诞歌曲，带着几个小孩购物的肥胖家庭主妇。

他有一次偷偷跑了半座城市去看望在监狱里的老鬼，他们鲜少耐心地放了他进去，他透过探监的栏杆说：“圣诞快乐，爸爸。”老鬼却朝他笑了，头上还挂着一顶滑稽的圣诞帽，就像是精神病发作。

在圣诞节一大清早的就只能看到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商店陆续开门亮起彩灯。那些鬼魂呢？集体升天了吗？他平时一睁眼就能看到的熟面孔们都不见了，堆了积雪的街道就只有寒冷和安静，他拉紧了风衣快步离开了这个街区。

约翰康斯坦丁果然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找到麻烦事，而且就在某个他刚走出的破便利店后边。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压抑着恐惧，康斯坦丁在便利店的垃圾箱后面看到她身后护着一个小男孩，另一个男人，应该是个吸毒的傻逼，拿手枪颤抖地指着女人。

“快点，不然你和小鬼都死定了！”

“求求你，我只是带他出来买礼物，这真的已经是全部了！”

很好，寻常的抢劫案而已，没有恶魔附体，也不会有人因为见义勇为来给他一大笔钱或者怎么样，他不想挨枪子儿。

他转身走了，没想过回头。

“妈妈，妈妈，不要！”

他没听到枪响，却忍不住回头了，男孩跑到前面护住了母亲，尽管没敢看前方却紧紧抱住了矮小的女人的身躯。劫匪吼得更大声了。

操，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他从侧门跑进了刚才的便利店，按了店里的警铃，拿枪的男人骂了一声，收起手枪，从后巷跑出来时狠狠撞了他。

女人抱住啜泣的男孩，朝他喊：“谢谢你，先生！”

哈哈哈，妈妈，母亲。多管闲事是能让你上天堂吗？康斯坦丁？烟头被弹在街道边上，被化掉的雪水浸湿。

他闲逛了一整天，还去商场吃了顿晚餐。天杀的平静好日子，连个鬼都不想鸟他。

他从商场走路回家，入夜更加寒冷了，他在街角掏出香烟点燃。对面是一座小教堂，门口排满了前来做弥撒的人。他站在街角朝着那面墙呼出一口烟气，干，你就像他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对着墙划火柴吗？约翰？会不会有魔法火鸡蹦出来？

他排在了唱诗班小女孩的后面，最后一个进了教堂。里面点满了蜡烛，在圣曲里弥撒开始了。

他穿过人群挤到了一旁的圣母像旁边，下面摆满了各式的蜡烛和鲜花。

“圣母会垂怜于你的。”安玛丽的鬼魂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你是说你吧。”康斯坦丁笑了。

他盯着圣母像那苍白的脸看了好久，低垂的眉眼笼罩在蜡烛的黄色光线里，刚才的小女孩挤到了他身旁：“嘿，先生，到我了！”

他退开了，蜡烛在圣母脚下流下瞬间凝固的鲜红烛泪。

活着的男孩身体里跳动着夭亡男孩的心脏。